義烏，這座位于浙江省地理中心地處境內的縣級市，隱藏著諸多秘密。




比如，義烏快遞業務量已超越廣州、深圳和上海，穩居全國第一，世界第一。




比如，義烏是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，市場外向度達65%以上，是名副其實的“宇宙中心”。







再比如，“義烏指數”，這一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，近年來被研究美國大選選情的媒體悄悄關注著。義烏老板們手握著發往世界各地的商品訂單，通過數額的微妙變化，他們敏銳地感知著國際局勢上的風吹草動。




網友們把這玩成了一個梗。“天下事，義烏知”，凡事“先別慌，看看義烏老板怎么說”。




真的有這么神嗎？




文 | 姚遠

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“南風窗”（ID：SouthReviews），原文首發于2020年12月14日，原標題為《內事不決問張昭，外事不決問義烏》，不代表瞭望智庫觀點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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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義烏指數”失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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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美國大選，“義烏指數”一戰成名。




那一年，美國各民調機構和專業媒體幾乎一邊倒地認為希拉里將贏下總統，可最終，特朗普爆冷勝出。正當學者、媒體和民調機構們面面相覷時，在遙遠東方，義烏市的老板們信誓旦旦稱，他們早已料到特朗普的勝利。




《紐約時報》報道，一家棒球帽工廠的戴姓老板說，2016年大選活動的最后幾周，希拉里·克林頓帽子和其他活動用品的需求曾大幅下降，而支持特朗普的訂單“后來（更）多一點”。




網傳調侃“義烏指數”聊天截圖。





這所謂“指數”的基本邏輯在于，將對總統候選人應援商品的需求轉化為支持者人數，再將其等同于最終投票率。應援道具的采購需求，大都直接來自于當地政府、黨派和財團，以及部分民間應援團體，所以，訂單采購量可以一定程度上反映不同候選者的支持力度。




這邏輯顯然過于簡單和粗糙，忽略了錯綜復雜的政治影響因素，在統計學上也沒有全面和準確的數據支撐。




但它依然被世人們議論著，關注著，以至于有人調侃，義烏老板是繼美國中央情報局，俄羅斯對外情報局之外的世界第三大情報組織。




2020年，又一屆大選，義烏再一次吸引了世界的目光。







義烏國際商貿城，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批發市場，擁有75000余家店鋪，營業面積超550萬平方米。往年，會有近50萬人次的境外客商來這里采購，把心儀的貨物帶回世界各地。




而今年，由于世界疫情，各個國家紛紛采取限制入境等隔離政策，義烏國際商貿城失去了往年的熱鬧，顯得格外冷清。




交易從線下轉至線上，一排排店鋪里坐著的老板，十有八九抱著手機，要么對著電腦，專注地回復微信，反而對來店面看貨的人不甚理睬。




在商貿城一期C區，一家售賣活動用品的店鋪老板告訴我，今年，國外客商來不了義烏，基本全靠老客回購。美國大選的單子，支撐起他們下半年的營業額。




義烏國際商貿城某活動用品商家的朋友圈截圖。





外貿行業受到疫情的巨大沖擊，其中以活動用品尤甚。另一家活動用品公司負責人劉先生介紹，他們主要以出口旗幟、橫幅等用品為主，由于疫情，歐洲杯、奧運會等大型賽事的取消，各國對于旗幟的需求量大大減少。只有美國是例外。




劉先生從四月初開始陸續接到大選訂單，圖案通常由美國經銷商提供，大多是特朗普的競選口號——“Trump 2020”和“Keep America Great”。他的廠子，特朗普旗幟一天能“走幾萬米”，而拜登的“基本沒有”。




其他活動用品外貿公司的情況也類似。活動用品商家李清香曾對媒體說，去年年底以來，她在浙江紹興的工廠已出了10萬余面特朗普應援旗，而同樣大小的民主黨候選人拜登的應援旗，“只出了區區幾千面”。




以至于“義烏老板們預測特朗普會贏”的傳聞早早在網絡上傳開。




待選舉結果出來后，人們又議論紛紛：義烏指數怎么不準了？




而在商貿城，隔絕了世人的獵奇心，義烏老板們最關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小生意，對與大選相關的問題閉口不談，只是順水推舟地，把櫥窗樣品從“Trump”換成了“Biden”。







2

春江水暖鴨先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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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先生發現，最近幾日，拜登旗幟的詢盤量增加了。





他曾在美國留學2年，回國后和家里人一起經營著這家活動用品外貿公司。這一次“義烏指數”的預測失靈，早在他意料之內。




據他留學時對美國黨派政治的了解，以及工作中與美國采購商的接觸，他解釋說，“義烏指數”之所以在兩次大選中向特朗普傾斜，決定性因素在于共和黨和特朗普本人的行事風格。




阿里巴巴國際站。




劉先生說，特朗普更偏向鼓勵支持者游行，參與大規模聚會，對活動用品需求更大。共和黨向來愿意在競選前期投注大量資金，“也更有錢”。民主黨候選人的作風則相反，往年差距還沒有這么懸殊，今年疫情，民主黨鼓勵人們留在家中，遵守社交隔離，對活動用品需求量自然小。




此外，還有消息認為，拜登支持者傾向于在越南、緬甸訂購商品，義烏的銷量并未完整反映雙方的真實需求。




其實，2016年鼓吹“義烏指數”成功預測大選的說法就很牽強。那年，盡管特朗普贏得了關鍵搖擺州，通過選舉人團制度得以當選，但全國普選投票輸給了希拉里——也就是說，實際上，支持特朗普的選民在數量上沒有對手多。




義烏，反映的只是其中一個側面。選舉涉及的因素紛繁復雜，并非單一維度可判定。




但這也不意味著義烏的銷量數據毫無價值——作為“世界超市”，義烏市場名副其實，是國際貿易和全球經濟的晴雨表。




義烏小商品之都，小商品是什么？是那些種類多，消費變化迅速，價值相對較低的日常百貨，涉及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。從義烏發往全世界的商品，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。




所謂“春江水暖鴨先知”。




3月24日，國際奧委會宣布2020年東京奧運會延期至2021年夏季。此時，日本新冠確診病例已達800多例，美國4萬余例，意大利6萬余例，全球性擴散已不可避免。




3月23日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（前）在國會發言。當日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國會講話時說，推遲舉辦東京奧運會是選項之一，但東京奧運會肯定不會被取消。（圖源：新華社）




日本政府對奧運會的安排一直懸而未決，但劉先生心里早已有數。




按往年奧運會籌備情況，至少提前半年，他們公司會接到外國采購商訂購大量國旗，但因為年初的疫情，工廠停工，運輸停滯，東京奧運會訂單無法推進，外國客商也沒有動靜。




物料都跟不上，活動多半懸了。




9月27日，阿塞拜疆總統簽署法令，宣布國家進入戰爭狀態。自蘇聯解體后，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為爭奪納卡地區沖突不斷，這一次，一直持續至10月10日才停火。




而早在九月初，劉先生曾突然接到一筆幾十萬面阿塞拜疆國旗的訂單。直到看到阿塞拜疆開戰的新聞，他才意識到，這批國旗是為戰爭準備的。當地供銷商察覺到動向，提前下單。




盡管這些未經嚴謹的數據比對，科學分析，但足夠有趣。




也足以證明，在全球經濟一體化進程中，義烏這座小城，與世界息息相關。




3

危機，也是轉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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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義烏做小商品外貿，更多時候得“聽天由命”。




商機隨著世界形勢千變萬化，轉瞬即逝。




比如，2018年，特朗普在推特上宣布對土耳其鋼鋁關稅翻倍，這導致土耳其貨幣里拉在當天下跌近20%。




2018年，特朗普在推特上宣布對土耳其鋼鋁關稅翻倍。




在義烏國際商貿城經營各類軟膠彈力玩具生意的楊燕受此波及，她的土耳其客戶因為國內形勢不穩定，無法交付貨款，不得已取消訂單。這讓她蒙受不少損失。




特別是2020年疫情爆發以來，外貿形勢愈發復雜。




在義烏，有的行業受損嚴重。德國和法國部分地區宣布取消今年的圣誕市場后，國際商貿城一區一層的一家高端圣誕用品商家介紹，義烏作為全球50%圣誕用品的發貨地，今年發往各國的訂單僅僅是往年的1/2，銷量低迷。




也有商家瞄準疫情需求，創造新的增長點。本來生產香水出口的浙江美之源化妝品有限公司，在2月初搶先轉型生產免洗消毒液，第二季度出口額不僅覆蓋了香水的損失，還略有增長。




也有商家轉型失誤。




一位曾經從事服飾外貿的商家說，她身邊不少經營紡織廠的朋友，疫情期間自己買了機器，生產口罩，卻因為種種原因銷售受阻。




不過，沒想到的是，從9月開始，他們本來的服飾外貿生意反而好了起來，不斷接到大筆從印度工廠轉來的訂單——由于印度疫情蔓延，工廠停產，經銷商把訂單轉給了中國。下半年，她的朋友們又把口罩機器賣了，專心生產棉內衣。




紡織品訂單轉移的現象得到了商務部的承認，并且有數據支持：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數據顯示，三季度，紡織行業景氣指數為61.5，環比暴增10.5個百分比，達2018年以來的最高水平。




印度是全球最大的產棉國、全球最大的黃麻產國、全球第二大絲綢生產國，其紗線產能占全球22%，紡織行業占印度出口總收入的15%左右。紡織業是一個勞動密集型行業，近年來，隨著國內人工成本的提高，不少國際品牌將工廠遷往印度及東南亞國家。




而今年，因為印度的疫情防控不理想，許多訂單無法及時交付，于是，歐美經銷商又將目光放向早已正常復工的中國。




在義烏所屬的金華市，5月，一家以生產桌布、抱枕為主的紡織企業，收到了國際快銷品牌ZARA提供的印度樣板，以及第一批訂單——8000張桌布。后續，ZARA又增訂幾十萬張，這令整個紡織行業沸騰。




不僅是紡織業。受益于國內外訂單增加，中國制造業運行出現十年來最強勁改善，11月財新中國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達到54.9，為2010年12月以來最高。




可見，疫情下的全球經濟動蕩，對義烏而言，不光是沖擊，也有機遇。




但這一次的訂單回流，商家們自己也清楚，只是暫時性的。他們得想辦法把一部分單子留住。




義烏是座忙碌的城市。它關聯著全國200萬家中小微企業、2000萬產業工人，電商快遞占全國的8%。




義烏是座開放的城市。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1.3萬多名境外客商生活于此，在這座縣級市，你能嘗遍世界各地美食。




這里也許藏著更多秘密，不得而知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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